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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八 投名状

“浊水中尚有游鱼二三尾,何况两个偌大宗门。”那根枣木棍再一次敲在了他的脑门上,“可你与这些人对敌时不会有辨识好坏功夫,等有那功夫的时候那人也已经死了。”

“你要做的事,容不得你有心软的时候。”身为张家族长的老人再一次向他展示那两处断肢的伤口,“老头子我上一次心软没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更何况你日后处境凶险远胜过我当年,所以,学割鹿台那些草菅人命的杀手们,心硬些。”

还有一寸,刀再往下一寸就会从那白玉似的修长脖颈上刺下去,颈间的血会像喷泉一样涌出,一同切断的还有气管和颈骨,在极短暂的痛苦后人就会断气,绝不会超过五十个瞬刹的光阴。

这是他与松峰山与割鹿台誓为死仇的投名状,杀了这割鹿台女子杀手以后再没有后退斡旋的余地,他将回到宿州,拉拢起烟雨楼和栖山县张家的余众向松峰山,向割鹿台,甚至像松峰山山主高旭那位身为江州将军的长兄也是他们复仇的对象。

魏长磐习武初时从未想过今日自己师门会被席卷入江州江湖纷争的大潮中,没了张五与钱二爷为庇护的栖山县张家枪被这潮水席卷的瞬间便土崩瓦解,或许栖山县的百姓们有许多已经忘了和栖山县衙门紧挨着的那宅院,曾经出了一位破镜以后几乎整个江州江湖门派都要来贺的好酒老头儿,还有个一身彪肉和他师父一般好酒的大汉,总是在门房外张了长椅晒太阳打盹的门房,一脸忠厚老实相总被烟花妇人调笑的汉子。

他原想最好的结果,是他最终练成了个半吊子武夫去青山镇以外的所在一路看看瞧瞧,等到走不动了就回镇上,继续在小青楼里当个干活儿的小厮,看着那些丽人儿老去,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但张家枪一门被牵扯到江州江湖共主之争中并最终成了烟雨楼这座倾颓大厦的殉葬,他却逃了出来,这便意味着他再无可能如以前所想的那般一人一马在旷野中无忧无虑地走着,困倦了就躺倒在地上一睡,醒了就接着上马而行,有什么吃喝便吃喝什么,走到何处算何处。

刺下去,快刺下去....为你师父和师公报仇....滮湖上流的都是谁的血....杀了她,那些死去的人才能瞑目....

嘈杂的人声在他耳边回荡萦绕,慑动着他的心魄,这些像是从极深极深井底传上来的声音都像是来自那些死者。这些声音都在竭力催促诱惑他刺下这一刀,他隐隐地觉察到刺下这刀以后他所得感悟会颇丰,但同样也会失去些永不可能再得回来的东西。

那些声音愈发急促了,烟雨楼,栖山县张家,钱二爷,张五,刘大石,烟雨楼楼主余成,这些人的声音都被他听了出来,焦急,愤恨,阴森,幽怨,种种情绪心境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张偌大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手中长刀已然下沉半寸,阖上眼的鹿玖感受到了脖颈见那冰凉的触感和刀锋缓缓入肉的钝痛,大概这栖山县张家存活下来的年轻人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地死去,用徐徐下沉的刀锋来加剧她的苦痛。

鹿玖不想在死前还受这样的折磨,用手撑在地下,就要撑起上身去迎那刀锋。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目睹割鹿台杀手们杀人累累却无动于衷的惩戒?身为在割鹿台极受宠的存在,明明她还能做许多许多的事,却只是钻研在奇门正统的阵术以内,对于那些极喜欢她的长辈所为尽管绝看不下去,却也只是欲言又止,没做什么实事。

可她对于奇门还有太多太多未能明白通透的奥妙,在割鹿台中生长的她于这片天地的见闻甚至还不如奇门的阵术,她也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去看,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她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唯有不怕死的时刻,这被割鹿台杀手们在刑讯逼问讯息情报时奉为至理的言语同也作用在了鹿玖身上,当上身稍稍撑起一些的时候脖颈上传来的疼痛千百倍地放大了,她能感到流淌到内甲里的温热,约莫是被刀锋划破伤口流出的血。再支起身子半寸,半寸而已,他颈间的血脉就会被张五所遗留下的这柄长刀划断,就算有这世间医术最高明者在旁立即施救,也逃不过香消玉损的结果。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害怕了,想要支起身子来继续转身逃窜,却忘了抵在她脖颈上那已然入肉的刀锋,她的行径无异于将己身往刀锋上撞,这是自尽的做法。

而鹿玖最终还是没见到自己颈血喷溅的情形,魏长磐在最后一刻收回了刀,蓦然没了压力的鹿玖扑倒在他身前。

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鹿玖起身而逃,魏长磐也并未拦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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