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私欲，何惧之有！”</P>
铁铉、马全听闻身后少年读书人的话，不由转头。</P>
二人脸上神情各不相同。</P>
马全撇了撇嘴，暗暗嘲弄一句：果然是些热血愣头青。</P>
他年轻时，何尝不是如此。</P>
何尝没有这种想法。</P>
可真正历经科举重重险阻，从独木桥，杀出重围，步入官场，才会发现当初年少时、年轻时说过的那些话，多么令人面皮赤红滚烫。</P>
圣人所教的大道理，尽是一些屁话。</P>
他入官途的第一节课，印象十分深刻。</P>
当时大明刚刚立国。</P>
陛下严于律己，同时，对官员管束的十分严格。</P>
他被启用。</P>
担任地方县丞。</P>
当时的大明，历经战乱，可谓是百废待兴，无数因战乱产生的饥民嗷嗷待哺。</P>
大地满目疮痍。</P>
可他所在的县城，最先恢复过来的竟然是青楼勾栏场所。</P>
知府大人，打着视察县府的名义，黄土铺街，净水洒道，鸣锣响鼓来到县城。</P>
当时，尚且年轻的他，还以为，知府大人带来了钱粮，带来了迅速恢复地方的良方妙药。</P>
颇为激动。</P>
还是当时的老县令。</P>
也算是他入官场第一位师傅，笑着对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是太年轻了。</P>
当晚，他就明白老县令这句话的意思了。</P>
当天。</P>
他作陪，亲眼目睹了，知府、县令，两个年逾六旬，胡须都白了，也不知，能不能立起来的老东西。</P>
没有去视察嗷嗷待哺的饥民。</P>
说了通毫无营养的官话套话后。</P>
晚上就钻到了那等最先恢复的风月场所。</P>
搂着几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上下其手。</P>
而这些女子。</P>
可都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卖到这些风月场所的。</P>
那一晚，他十分不适，看着两个胡须花白的老家伙，乱啃胡说，恶心的想吐。</P>
也就是在这种想要呕吐的不适中。</P>
他终于明白了为官之道。</P>
无外乎钻营、表演罢了。</P>
瞧，他现在都做到了从三品的封疆大吏。</P>
两个女儿，还都高嫁，一个成了太孙侧妃，另一个也不差，做了另一位皇孙的正妃。</P>
这个叫于谦的年轻人，入官场后，终究也会遇到他所遇到的事情，做出他所做出的改变。</P>
马全被于谦一句话，短暂勾起年轻时的思绪后，就转头移开视线，不做关注。</P>
铁铉倒有几分欣赏看着于谦。</P>
冲于谦招了招手。</P>
在于谦快步走到身后半步行礼时，笑问：“我等臣子，如何能做到心中无私，陛下可是我们的君父，心存君父，岂能无私，你真做到了心中无私，是否又有对君父不忠之嫌。”</P>
此刻，已经来到车厢门口。</P>
于谦停下脚步。</P>
等铁铉、马全相继入内，快步跟上，同时说道：“学生认为，历朝历代，臣子对君父的忠，被曲解了，被理解错了……”</P>
于谦说着，忽然顿住。</P>
因为，进入车厢内。</P>
他忽然察觉，有数十道目光盯着他。</P>
有男有女。</P>
想来是燕王的家眷。</P>
那些成年的男女，应该是燕王的学生吧。</P>
于谦不失礼貌的扫了眼东旭、春晓等人，眼底闪过一抹羡慕之色。</P>
他倒不是羡慕，土桥村出身的这些比他年长的新一代青年们，能有机缘和燕王产生联系。</P>
而是羡慕他们，能得到燕王的教导。</P>
燕王的两个理念、两个主张，他无数次学习过。</P>
燕华那些悄悄流传回来的文章，小册子，他也无数次，悄悄誊抄研读过。</P>
尤其是燕王着述的人民经济、精英经济、垄断性精英经济的小册子。</P>
誊抄本已经被他翻阅的磨出了毛边。</P>
而他所珍惜的文章、誊抄本。</P>
以及随时请教燕王的机会。</P>
杨东旭、夏原吉等人，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P>
如何让人不羡慕。</P>
于谦短暂失神。</P>
回神后，冲徐妙云的位置，郑重作揖，“拜见王妃。”</P>
这位王妃也值得他尊敬。</P>
大明的百姓，都津津乐道燕王对这位王妃的疼爱。</P>
精英们，都在笑话燕王太宠着惯着这位王妃，英雄气短。</P>
可他却并不这么认为。</P>
每一个雄主背后，必然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P>
若是这位燕王妃，真是那种不识宠，不识惯的女子。</P>
燕华如今，断然不可能如此政通人和，蒸蒸日上。</P>
一国之王妃。</P>
那是母仪天下的表率！</P>
“不必拘礼。”徐妙云柔和笑笑，指了指前面一节车厢，“王爷在车厢内等着你们。”</P>
于谦五人作揖后，跟着铁铉、马全进入朱棣所在的办公车厢内。</P>
马全要关门时。</P>
站在车窗前。</P>
看着外面，沿铁路线，密密麻麻窝棚内，冒出的脏兮兮脑袋，以及一张张呆滞麻木面孔的朱棣，开口：“不要关了，开着让祈婳、东旭、原吉他们也听听，朝廷这边读书人的想法。”</P>
马全立刻收手。</P>
于谦五人，好奇看着，窗户前，朱棣雄壮的身影。</P>
朱棣片刻后才转身，扫了眼五个选出来的读书人代表。</P>
其他四人，明显十分紧张，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他。</P>
倒是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读书人，竟然用好奇、审视的目光，打量观察他。</P>
“娘亲，这个小瘦子可真胆大，竟然敢这么打量阿爹，即便是叶叔叔、蒋叔叔他们现在在阿爹面前，都不敢……”</P>
祈婳透过开着的门，好奇看着前面的车厢，凑到徐妙云身边小声嘀咕。</P>
话未说完。</P>
就被徐妙云嗔目瞪视，吓得忙捂住嘴。</P>
车厢内。</P>
短暂寂静，压抑后。</P>
随着朱棣唇角浮现笑容刹那，气氛顿时蔚然一松。</P>
朱棣看着五个读书人要行礼，指了指摆放在两侧的沙发，“都坐，不必拘礼。”</P>
话罢，自顾自的走到桌案后。</P>
拿起桌案小泥炉上，咕咕沸腾的小水壶。</P>
……</P>
铁铉给于谦等人使了个眼色。</P>
于谦五人坐下后。</P>
屏息看着朱棣站在桌案后面，摆弄茶叶茶具，一套行云流水的茶道技艺。</P>
瞧得其他四个读书人，不由出神。</P>
于谦则微微皱眉。</P>
朱棣别看低着头，其实一直在暗暗旁观几个读书人。</P>
洗茶结束，斟满几只茶杯后。</P>